作者简介:刘向东,江苏徐州人,著名学者、记者、作家。曾任《新华日报》社社长、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,省记协主席等职。著有多部新闻、文学和艺术评赏类著作。
徐文静女士出身常州留青竹刻世家。祖父徐素白,是我国近代留青大师,曾供职上海市工艺美术研究所,作品细腻传神,品位甚高。其父徐秉方,是蜚声海内外的留青高手,1983年欧美首次中国历代竹刻展,在入展的五件当代作品中,徐秉方一人独占三件。徐文静女士出身这样一个留青竹刻世家,自幼耳濡目染,勤勉卓思,又深得家父之真传,竹刻技艺日进。中专毕业之后,曾做过短期商务工作,尔后便弃职专攻留青。这幅《芦苇深处——鱼鹰图》,便是她从业余创作走上专业创作的新尝试和新步履。

鱼鹰图,长29厘米,宽10.5厘米,这在留青竹刻的山水、静物、人物作品中,算是大中型的规格了。从构图的结构上看,下部是岸边和芦苇荡,中部是不宽的河塘,上部分布着对岸荡来的芦苇。这样上、中、下三个部分两苇夹一河,构成了一个静谧的芦苇世界。在这样一个人迹罕至、万籁无声的幽境里,立着一对悠闲的鱼鹰,一只居芦荡之中部,一只立芦荡之右。整个构图,巧妙地勾勒出一个幽深寂静的世外仙境,配之以“闲立清池意自高”的题款,一下子把观赏者带人那个无边无涯的芦苇湖滩。 说来也巧,我对芦苇荡并不陌生,曾经采写过一篇题为《金滩银荡在呼唤》的风貌通讯,“一行人从盛产茶干的界首镇渡河,登上运河大堤西望:远处高邮湖茫茫苍苍,横无际涯,近处的湖荡,则是芦苇的长城、芦苇的森林、芦苇的世界。”“船开着开着,我们发现一条条笔直的水街水巷纵横交错着,两三人高、密密匝匝的芦苇,被街巷隔成一个个方阵,白里泛青的芦花花,在秋风里柔柔地摇曳着,好似亿万支斜插在绿水碧波中的巨笔。我们被这壮观的景色深深地感染了,陶醉了……” 事隔十多年,徐文静的鱼鹰图,又让我重返那梦幻般的芦苇世界,再一次陶醉了。不是吗?这幅作品透出浓浓的清秀灵动气韵,犹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画。此岸大片的芦苇枝叶,随风飘荡,一条条直杆仿佛浮在水面,形成芦苇之波浪。芦苇起伏,波涌浪滚,于静之中寓有无穷之动意。彼岸飞来数枝芦苇,犹如从天而降,不仅增添了构图之美,更增加了芦苇的深度、厚度和广度,写活了芦苇深处之意境,青青的芦叶、芦枝犹如一片片青玉镶在淡红的竹肌之上,青红相间,展示出留青竹刻独特的艺术魅力。岸边的泥沼、水草,上淡下浓,层次感掌握得恰到好处,又很具朦胧感,似有似无,若隐若现。我用十倍的放大镜看此岸之青草,留青的一根根、一排排细细的绒毛,立于淡红的竹肌之上,红中生青,青中透红.真乃美不胜收,妙不可言。作为景物立体的一对鱼鹰,徐文静刻得格外用心,显示了女工艺师独具的细腻和柔情。这一对鱼鹰,一直立,一横立,直立者藏在芦苇掩映之中,这样,显示在鱼鹰身外的芦叶、芦枝在雕刻上形成了一大难题,一方面鱼鹰羽毛的柔细在雕刻上已很有难度,那一层又一层密而浓、浓而柔的绒毛要刻得有层次,又有立体感,很不容易,这一点徐文静做到了游刃有余。更难能可贵的是一部分芦叶、芦枝在鱼鹰细细柔柔的绒毛外,这需要工艺家在绒毛之上刻出芦枝芦叶,而刻出的芦枝芦叶又必须透出细柔的绒毛感,使之具有毛上刻叶、叶中透毛的艺术效果。这一点,徐文静经过细心揣摩父亲的类似刻法,在实践中加以运用和探索,取得了可喜的成功,达到了一般匠人难以达到的高度,显示了很强的艺术后劲。另一只横立的鱼鹰,除了突出了劳作之后的鱼鹰悠然自得、无拘无束的外在美和内在美之外,鹰眼之神采雕刻得尖而亮,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,给人以非常传神的感觉。人们常说鱼鹰眼疾嘴快,如果刻鱼鹰而不善刻眼,其作品就不上档次了。 回头再说鱼鹰图的意境。这是一幅用刀刻出的夜雾将临的芦荡鱼鹰闲适画图,工艺家以刀代笔,水墨之意盎然,勾出活脱脱一幅美妙的水墨画。作品充分展示丁“闲立清池品自高”的超然物外的艺术氛围和人生追求。作品以悠闲鱼鹰比喻人生,这种悠闲绝不是不劳而获、纸醉金迷的悠闲,而是繁重劳作、劳而后得的一种高尚的悠闲。作品以世外桃源式的芦苇滩而喻人生追求的一尘不染的清幽环境,不参与人世纷争,不屑于世态炎凉,更不与小人同流合污,最终达到了“闲立清池品自高”的非凡境界。这是一个多么崇高,又多么令人向往的境界哟! 清代大文学家袁枚在他的名著《随园诗话》中说,巢县汤郎中有诗句“溪清山影人,风动竹阴移”,“游山心在山,合眼飞岚绕”,真得静中三味。我以为,徐文静以三十岁年龄刻出《芦苇深处——鱼鹰图》,达到情景交融、意境高远之水准,已初得留青竹刻之三昧也。长江后浪推前浪,愿徐文静沿着父辈的脚印,把祖国独特的留青竹刻艺术发扬光大。 (文/刘向东) |